桥硐头

　　江南水乡，河网密布，在过去没有自来水的年代，人们取水、淘米、洗菜、洗衣服都在河里。因此，无论村庄大小，村民的房屋大都成埭、连片依河而建，每埭房屋周围都有一条通向河流的小道，连接从河岸到河里是用一块块长方形的石条整齐筑成的桥硐。桐乡东片一带习惯称之为“桥硐头”，西片一带称“石堍”。桥硐头即河埠头，木心先生在《乌镇，回到这个我恨的地方》一文中写道：“儿时，我站在河埠头，呆看淡绿的河水慢慢流过，一圆片一圆片地拍着岸滩，微有声音，不起水花——现在我又看到了，与儿时完全一样，我愕然心喜，这岂非类似我惯用的文体吗？况且我还将这样微有声息不起水花一圆片一圆片地写下去。”

　　清晨，东方微白，静谧的桥硐头迎来挑着水桶的男人们。他们挑着桶，从清澈见底的河里舀起水挑至家里的水缸中，一担又一担，直至挑满为止。已烧好早饭的妇女们拿着衣服来到桥硐头，和一夜不见的邻居们边洗边聊。这时候，原本安静的河边开始热闹起来，东家长、西家短，大家家长里短边说边聊。

　　炎炎夏日里，在田地里冒着酷暑劳作的人们，汗流浃背，傍晚收工后疲惫不堪，第一件事就是往桥硐头赶。到了桥硐头，一屁股坐在桥硐石上，享受河水清凉的惬意。桥硐头也是孩子们夏日里最喜欢的地方，下水游泳，坐在桥硐石上嬉闹，用碎瓦片玩起“削水片”来，往往玩得忘了时间，家里人来喊才回家。

　　每次淘米、洗碗时，河里的小鱼儿总会成群游到桥硐边，抢吃掉落下来的细小米屑和饭粒，这时候用竹篮一兜，定能捉到好几条鳑鲏鱼来。

　　桥硐头，最热闹莫过于讨新娘子的时候。据说，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以前，农村里许多人家讨新娘子都是用轿子抬的。后来，讨新娘子慢慢改用船只了。起初是摇摇船，后来有了挂桨的机动船，直到农村里有了小汽车才停用船只。当男方娶亲的船只靠近女方家的桥硐头时，河岸上早已站满了来围观看热闹的人，就连过道周围也水泄不通。这时候，男方拿出预备好的香烟、糖果一一分发，娶亲的队伍才得以顺顺利利到女方家。

　　在高于水面处的桥硐石上，必定有一块石头与众不同。这是一块缆船石，一头雕凿着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孔，俗称“石鼻头”，这“石鼻头”是专门为停靠船只拴缆绳用的。

　　那个年代，桥硐头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相关。一年四季，冬去春来，桥硐头发生的事情，可以说是当时农村社会的一个缩影。

　　后来，家家通了自来水之后，人们洗衣、淘米都习惯在家里用自来水。桥硐头没有从前那样热闹了。

　　而如今，桐乡各地的河道大都修筑起生态帮岸，古朴的桥硐石也大都换成水泥混凝土。纯朴的，带着生活情味的桥硐头少见了，但印象中桥硐头的热闹情景依然印在我脑海中。

　　○陆炳祥  供职于濮院镇人民政府，业余爱好读书与写作，2020年度桐乡市“百姓学习之星”，桐乡市作协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