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的菊花茶

　　我的家乡是桐乡。置身杭嘉湖平原腹地，这里恰到好处的土壤、阳光和雨水，滋养着连绵起伏的田野菊海，包括奶奶家门前的那爿菊花地。家里人喜喝菊花茶的习惯，就养成于此。

　　在爷爷奶奶手作菊花饼子的氤氲蒸汽中，我对桐乡是杭白菊原产地这件事，有着真切的认知。奶奶常和我们这些小辈说的话，也和地里的菊花苗似的，在心里扎了根——“要像这些菊花一样，干干净净做事，清清白白做人。”

　　年少时，只被干菊花在茶杯中舒展浮动的“颜值”所吸引。至于做人做事为何也要像这朵朵菊花一样，似懂非懂。直到亲历了一次蒸菊花。

　　蒸菊花不是件容易的事，蒸得不好，容易发黑、散落。出于好奇，我搬了小凳挤在暖烘烘的土灶口，灶膛里的火照得脸发红，闷热的环境很快耗光了我的耐心，但爷爷奶奶依然专注于传统加工。彼时有传闻可以用硫磺熏蒸，让菊花快速干燥，还能漂白。可奶奶不信也不听，“这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，卖相差点少赚点钱不要紧，可不能走歪门邪道坑人。”

　　一个个暗黄蜷缩的菊花圆饼子，浓缩的不就是“干干净净做事，清清白白做人”这一朴素道理吗？带着泥土气的菊花之道，也在书本上有解。一如宋代诗人郑思肖的《寒菊》，“花开不并百花丛，独立疏篱趣未穷。宁可枝头抱香死，何曾吹落北风中。”廉者当如菊般守道。

　　上大学后，奶奶也常常塞给我晒干的菊花饼子，连同这做人做事的道理也一并带去了大学校园。同寝室里，有室友也带去了家乡的西湖龙井茶、安吉白茶和大佛茶，可最受欢迎的依然是这土灶头上制成的杭白菊。日常上课、期末备考、暑期实践，我们习惯了直接从茶饼上撮下几朵干菊，放进水壶，再沏上开水，让这疏散风热、清肝明目的菊花茶相伴左右、祛除浮躁。

　　芳馥的是香气，更是正气。大学第一学期，同寝室四人均以优秀成绩获得了奖学金，并成为同届中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学生。面向党旗，庄严宣誓的情景至今犹在眼前。戴上党徽那一刻，永葆清正廉洁的政治本色，是誓言，也是责任。

　　毕业后，我回到桐乡，成为了一名记者。外出采访是工作常态，而接触不同的采访对象也是寻常事。可接触得多了，我也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。“快过年了，这里正好有箱水果，拿去吃！”“你们采访也辛苦，这是车马费，一点小心意。”……采访过程中，不时会碰到如此这般“热情”的受访对象。收还是不收？一根紧箍咒始终警醒着自己：不搞有偿新闻，守牢廉洁底线。

　　今年，已是我从事新闻采编工作的第10个年头。这些年，受访对象拿出过西湖龙井、花茶，以及包装“高大上”的杭白菊礼盒等各式茶叶礼品，这里面的任何一盒，都比奶奶家“土里土气”、包装简陋的菊花饼子上档次。但是，“干干净净、清清白白”这8个字，始终挡在我的手前。

　　廉洁清正，是菊花的象征，也是新闻工作者和党员该有的品质。做记者久了，熟识的人也多了，除了“小礼物”，自己还曾收到业余兼职做写手的橄榄枝，“工作之余做做文字工作，对你来说不难……”当这样的“好意”遇到得多了，我方真正辨出菊花茶里的甘苦滋味——菊花清热，可以消除火气，教会我们用淡然的态度对待人事；菊花明目，可以让我们擦亮双眼，更好地观察自省，在一言一行中保持廉洁清正之心。

　　盛开在那深秋的菊花，不与百花争妍斗艳，不随俗、不媚时，闻之清香盈盈，饮之裨益健康。

　　至今，“土味”菊花茶仍在我的桌子上占据一席之地。它时刻提醒着我将规矩摆在前头、把廉洁记在心里。

　　冬去春又来，田地里，又见菊花苗。奶奶的菊花茶，常喝常清新。

　　○周玥  桐乡市传媒中心首席记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