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吃

　　现在的四季不分明，冬夏太漫长，而春秋两季则过于短暂。就像今年秋天，姗姗来迟。

　　乡下的土话，“秋”这字，也用来骂人。坏人，就叫秋人。

　　秋天，白露一过，芋艿便好吃了，一直吃到年脚边，大冷天，毛芋艿过烧酒，不亚于曹孟德的青梅煮酒。湘漾里一个村坊，东横头南埭上，芋艿的叫法却不一样，有叫“于艿”的，也有叫“嗯艿”的，还有叫“误艿”的。

　　芋艿烧法多，我最喜欢芋艿丝，滴几滴香油，饭镬头上一蒸，便是美味。不过凡是放香油蒸的菜，像蒸茄子、冬菜放进了香油，味道就上升了一个境界。或者葱油芋艿、排骨烧芋艿，做法简单。

　　除了芋艿，在我看来，毛豆、茭白等秋天的菜蔬也都是美味。

　　毛豆节饱满后，青嫩嫩的，采来烧盐水毛豆节，这个菜适合过酒。而刚采来的鲜嫩的茭白，只是饭镬子上蒸熟，蘸蘸酱油吃就自带一股鲜甜滋味。

　　但秋天的芋艿、毛豆节、茭白好吃，总不如荤腥。秋天，凉意一起，羊肉便好吃了。尤其是八月半夜里，一些人去“偷羊”，烧了吃，据说可以“发洋财”。乡下烧羊肉，用大镬子、硬柴，酱油红烧，大半日工夫后，红烧羊肉出锅。除了羊肉，羊头、羊脚、羊杂、羊尾巴、羊血，过饭好，过酒好，空口吃也好，最好是还在镬子里烧，烧到差不多的辰光，撮一块来吃。

　　办酒席时，红烧羊肉这道硬菜是少不了的，这是规矩，最狗屁倒灶的人家，香烟可以用的蹩脚，大家用红塔山，他用红双喜，但台面上绝不会少一碗羊肉。羊肉价钱高，凤仙娘娘去吃酒水，一门心思吃鸡肉鸭肉。羊肉上来，就马上吃羊肉。吃好一块，说一声“嗯，烧来嫌酥，弗好吃”，说完，继续吃一块，回到家胃气痛。但对于精明的凤仙娘娘来说，却是值得的，毕竟吃了这么多荤菜，人情铜钿总归吃回来了。

　　大麻周围，像许村、临平、五杭、博陆、练市，都有红烧羊肉，味道都差不多。但大家都喜欢说自己本地的羊肉最好吃，我也是。我见《乾隆海宁县志》里有一种扎羊肉，不知现在还有否。老余杭、仓前，羊肉白烧，我吃过，与红烧的滋味完全不一样。

　　八月半，除了“偷羊”，吃羊肉，当然还少不了月饼。我小时候，很多人不把中秋节当一个节日，没人叫中秋节，街上人也不叫，总不及七月半闹猛。考究一点的人家，才买月饼吃。大麻人买月饼，到亭趾，都晓得。

　　桐乡附近的新塍镇，也出月饼。但我吃过新塍月饼，却觉得味道不及亭趾，哪里不及？说不出来，大概是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。

　　○郁震宏 桐乡大麻人，曾在中华书局、浙江古籍出版社任编辑，现为《大麻镇志》主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