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面

　　在中国，大江南北都好面食。而且在某种程度上，江南很多地方的面食都很有特色，并不比北方逊色。比如我是桐乡人，跟大多数桐乡人一样，特别喜欢吃面。而且桐乡人吃面，不仅认准自己喜欢的几样，比如羊肉面、黑鱼面，怀旧的还有咸菜肉丝面，而且认店，很像现在的追星。有时候面店搬到哪里，老客户就跟到哪里，哪怕再远也不计较。

　　有一阵子，我调到乡镇工作。那个乡镇规模不大，镇集市上也只有两家面店，据说一般在乡里工作的干部都觉得味道一般，不太会去吃。我却跟他们的想法不同。吃惯了市里的面，也吃多了机关食堂的面，总希望换换口味。那时候在乡镇工作，晚上需要值班必须住在乡政府里。第二天早上起来，我便饶有兴致地在集市上转了转，然后一个人踱进其中一家干净一点的面店。

　　在城里吃面，我有个习惯。因为面比较少，我常常要“加底”。于是，一走进集镇面店，我就习惯地跟老板娘说：给我加底。老板娘起先不明白，等我解释以后，才笑嘻嘻地说：“没问题，不过加五毛钱。”我答应了，然后坐在一角等着。

　　人很多。他们一般是出了早市，喝了早茶，卖了家里带来的土产，买了该买的日用品，然后轻轻松松地来吃一碗面。也许大多是老主顾，所以他们彼此都熟悉，人声鼎沸。大概在他们看来，唯有我是陌生的城里人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我的面端上来了。一看，吓了一跳。因为那简直不是盛在碗里，而是放在一个大大的盆里。我怀疑地问：这是我的面吗？伙计说：是的，你是加面。

　　那一次，我是撑着脸面基本吃完了那碗面。我终于明白，其实，乡下的面比镇上的面本来就多得多；我也终于明白，为什么人家对加底这个行情并不知情。可既然你提出要加底的，你就得把它吃完吧？否则，你为什么特意要加底，那不是浪费吗？

　　整整一天，我一直泛着酸水。

　　后来，那家面店我还去过一次。我发现这家面店吃面的好多是中老年人。他们大多有个习惯，就是边吃面，边喝点小酒。有小瓶装二两半糟烧，也有从坛里舀出来的一杯黄酒，都是5毛钱。那天，我也心血来潮，学了他们的样，也舀了一杯黄酒，一边吃面，一边喝酒。心想，反正也没人认识我，在机关里做干部做久了，过一过普通人生活，还是蛮放松的。

　　结果刚回到办公室，机关搞卫生的老魏马上跟进门，说：你今天去桥头那家面店吃面了？我很惊讶，说你怎么知道。他没回答我，又问：你还喝酒了？哎呀，怎么有暗探啊！我还以为谁都不认识我呢。

　　这以后，我就再也不敢去那家面店吃面了，更没有边吃面边呷酒的胆子了。

　　还有一次，那是在我去乡镇之前，在一中教书。有一段时间我在电视台做业余播音员主播了几次新闻，有天早上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面店吃面。伙计把面端过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，说：你好像跟昨天电视里的那个人很像啊！我笑了笑，故意道：是吗？他是我哥。伙计“哦”了声，走开了。没想到几分钟后，这个伙计又折回来，仔细盯着我看了下，说：不对，你眉心的那颗痣摆在那里，不会错的，就是你！

　　吃一碗面，让我明白了个道理：一个人只要做了好事，人家都会记住你的；但千万不能做坏事。否则，别以为别人不会把你认出来。

　　○康泾 本名陈伟宏。桐乡市文联副主席、桐乡市作协主席。中国作协会员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