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步
我居住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背后的一条短短里弄里,这里只竖着一幢陈旧的上世纪90年代建造的房舍,墙上的灰泥已开始剥落,雨迹涂鸦,远看去粉墙上好似画了条大灰狼,有点吓人。
它原是一幢机关宿舍。在上世纪90年代,周边尚是农田和低矮农舍时,它也曾鹤立鸡群,而今整幢楼埋没在高屋林立的背后,毫不起眼,犹似畏缩在阴角里的一只蜗牛。
这幢楼原是一个局级机关的宿舍,后来进行房改,俗称“公改房”,由居住的干部和职工掏钱买下,成了私人住宅。不多久,原先住在这里的机关人员,年轻的先后买了商品房迁居到有电梯和花园的新宅。整幢楼留在这里只有三五家退休下来的“遗老”,我是其中之一。新搬进来的都是打工做小生意的租房户,口音也是南腔北调。
然而,年轻人忙于生计,白天见不到人面,晚上都窝在窝里。我的生活圈也只划定在左邻右舍的几家“遗老”圈子之内。 在退养的家庭里,男的似乎活得一个样,钓鱼打牌玩电脑,或是逛公园坐茶馆扯闲谈。而在这条窄而短的里弄内唱主角的却是那些婆婆们,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,像夜幕中闪烁的几颗星,亮眼于太空的一个角落!
住在我楼下的嫂嫂年60有余,是位干部家属,大家便叫她“干部阿嫂”。她也不负众望,许是受到做干部的丈夫耳濡目染,说话干脆利落。虽说是干部家属,她却无干部家属的矜持和傲气。她出身农村,日常勤勉,脸上常挂着淳朴的微笑。
我因为是老师,退休前早五晚十。每当我出门时,天微亮,她家厨房的灯早早透出亮光了。她家灯一亮,楼里其他人家的一盏盏灯陆续才亮了起来。
她身在城镇、心在乡下,在那里还有她的“三分地”。丈夫是干部,有一份优厚退休金,儿女都有着不错的工作。子女极孝顺,早早给她交了顶级养老保险,即使在家不干活每月也有几千元退休金,有100个理由可以和城里人一样跳跳广场舞,搓搓麻将。她的同龄人常劝她:“好享享清福了,别有福不会享!”可她答:“我就是贱骨头出身,3天闻不到泥土香,我的骨头就像散了架,腰酸背痛。”
她一星期总有三四天,不论烈日或是冰雪天,开着电动车赶到二三十里外的“三分地”翻地种菜,养鸡喂鹅。儿女们邀她去饭馆开开“荤”,她说:“吃着自己种的菜就是香,吃自己养的鸡就是鲜,什么这个‘斋’那个‘馆’的,还不我烧的入味。”因此,每到周五,把过周末的儿孙们叫到家团团圆圆坐上一桌,这是她最骄傲的时刻。
这是中国农村典型的慈母形象。
自食多余的茄子、芹菜、豇豆,也会拿到地摊上去卖。她常搬个小凳,坐在小弄道里,把茄子的蒂剪得短而又短;把芹菜理了又理,不剩半点枯枝败叶;把豇豆挑了又挑,根根不留一星锈迹,然后摆上了地摊。混在一排摆摊的农妇之中,她从不吆喝,默默坐在那里,只要你走近她摊位,她就会笑脸相迎,似乎在说“不怕不识货,只怕货比货”,在这短斤缺两、锱铢必较的世俗社会中,她的“姜太公钓鱼”式的大度和坦然,让买家心顺气爽,她总是最早收摊。她说:“别人家牌桌上寻开心,我在摊位里找乐趣,不是为挣这个半毛一角而来的呀!”
在平时,乐于助人,爱吃本土鸡鸭的找她,她总会从二三十里外给你带来,几乎有求必应,还帮助杀鸡褪毛,事后把地面还拖得干干净净。
她虽然识字不多,但关键时刻,总显出她的干练劲儿。有一年盛夏,我们弄堂一侧车棚顶上的电线突然冒出火花,火苗像毒蛇一般沿着电线延伸出去。我发现后赶忙下楼,只见她像指挥官一样,镇定自若:“丁老师,你打110!”又对另一个住户说:“你快去社区报告!”她看到对面探头出来的人就喊:“快去拿面盆泼水!”真是“三下五除二”,她干脆利落地指挥大家灭火,等到社区人员赶到,消防车鸣笛而来,火已扑灭了!
她能这般遇险不惊,干练镇定,不能不令人佩服!叫她“干部阿嫂”,实至名归!
○学步 原名丁伟驹,1939年7月出生,1963年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,桐乡一中退休。有作品《外婆别传》《读盛欣夫<书画释疑>札记》以及若干随笔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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