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回石门湾 ——读徐国强纪实散文集《缘缘续貂》

　　这是一本纪实散文集，作者模拟《缘缘堂随笔》的笔调，深情回忆了故乡石门湾的旧时格局、风物、人事，绘就了一幅幅古镇风貌图，读来市廛声声如闻，犹似置身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运河小镇石门湾。

　　你看，在运河120度大转弯之处，便是石湾大桥洞，是全镇货物出入的码头。船只一排排地停靠着，脚夫们背着货物，弯着腰、喘着气，在船与河埠间的跳板上来回上下。

　　正对大桥洞的，便是全镇最繁华的寺弄街。每天早上，农民们出市，喝茶的，买菜的，人声鼎沸，热闹非凡。作者家的徐宝禄糕饼店就在街口，过年时，进出店里常常挤得透不过气来。

　　寺弄的背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垒石弄，为古时吴越疆界。与热闹的寺弄不同，垒石弄狭小而冷清，只有几爿剃头小店。

　　大桥洞往南、往东，各有一座雄伟的石拱大桥，就是南皋桥、东皋桥。作者与儿时玩伴常到南皋桥去玩，在巨大的桥洞里，向对面一喊，回声震得耳疼。沿着桥堍拾级而上，两旁的石狮子栩栩如生，攀上三丈多高的桥顶，探头往下，人虚脚软，不敢久视。眺望南北，一队队竹排木排、帆篷货船迤逦而来。临过桥时，风篷船放下桅杆，扯下帆篷，缓缓而过。“一棹春波绿，双桥夕照红”，清人李西铭咏石门双桥，令人遐想。

　　马家弄的张家厅，有一个戏台，每有演戏，是镇上的大事，几乎场场爆满。有次作者去看戏，演的是《赵五娘》，当演到五娘上京寻夫、卖唱乞讨时，观众被剧中人物的悲惨遭遇所感染，纷纷将麻饼、糕点等物投向舞台，送给五娘。散场后，作者惊奇地发现演员们只是捧着一碗几乎没有小菜的饭在吃，与台上的光鲜形成鲜明对比。作者幼小的心灵，由此也体会了人生的艰难。

　　东洋潭大操场上，常会有马戏团表演，是孩子们的最爱。表演气功的彪形大汉，和表演惊险压轴戏的没有笑容的小姑娘，给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　　东皋桥边的油车，在一个水泥大场地上，高达4米的巨无霸石碾“咯噔咯噔”地滚动，几只水牛在前面拉，场面壮观。

　　那时运河水是清澈的，差条鱼游动如梭，作者常垂钓河边。夏天，则和伙伴们在运河里游泳嬉戏。黄昏，搬出桌椅，大家在河岸边纳凉，听邻居锡奎姆伯讲《聊斋》和鬼故事，听得作者瑟瑟发抖。

　　徐家开糕饼店，因孩子多，雇了个女佣，家人称她为“妈妈”。“妈妈”对作者弟兄照顾有加，虽是主仆，与徐老师母亲亲如姐妹。后来离开徐家，作者弟弟阿四依恋“妈妈”，为此哭闹，父亲因此带他到“妈妈”家去住了几天，从此两家来来往往，成了亲戚。作者全家迁居桐乡后，未能及时告知“妈妈”，使她送山薯来时吃了闭门羹，作者为此潸然泪下。后来徐老师专门前去告别，“妈妈”很是不舍，湿润了眼睛。

　　邻居王侃生是作者的童年玩伴，两人一起养“洋虫”、养“金铃子”、采桑果、斗蟋蟀，玩高跷，享快乐的童年时光。作者把“金铃子”放在枕边，听到它们唱出“铃—铃—铃—”的歌声时，“全身每个细胞都觉得舒坦”！

　　一日，开在王侃生家的阿龙旅馆里来了一位住客。晚饭后，此人在白场上敲起一阵铴锣，吸引众人围观。接着开始唱“小热昏”，就是讲故事、说笑话、打竹板、唱小曲，滑稽、噱头、幽默，逗得大家捧腹大笑。氛围起来后，他便打开方盒，兜售他的梨膏糖，有桂花的、百草的、枣泥的、肉松的、葡萄干的、松子的，花样繁多，让人口水直流。

　　石门作为千年古镇，传统风物也是多彩多姿、难以忘怀的。雪梨种萝卜，白白嫩嫩，像婴儿的胳膊，手指一剥就可脱皮，吃起来爽脆粉甜。石门小吃，有红糖藕粥、赵家豆浆、徐宝禄糕饼、胡蜂窠、麻糍、水磨糯米汤团等，还有那勾人的吆喝声：“素香肠，素火腿，香鸡豆腐干……”作者娓娓道来，甚至把那吆喝声谱成了曲，读来就如临其境，如闻其声，恨不得抓来就吃。

　　在我看来，此书很有《缘缘堂随笔》的影子。所谓“续貂”者，绝非泛泛之谦辞。比如徐家的糕饼店，好比丰家的染坊店；王侃生，让我想起丰子恺先生笔下的王囡囡；鸿安师傅和蔡建生，像丰家染店里的绍兴师傅；唱“小热昏”的货郎，类似于卖柴的阿庆。语言风格上，本书也一样质朴、率真，值得一提的是，石门湾土白、俗语随处可见，比如形容豆浆好吃是“敲巴掌也不放”，读来十分亲切。

　　古镇千年，历尽劫波；运河汤汤，物事变迁。铭心难忘的古貌旧景，人事风物，大多只能在梦里相遇了。《缘缘续貂》，“续貂”不过借口，欲继《缘缘堂随笔》之后，继续写石门湾，让昔日石湾风貌长久地留驻在乡人的记忆里，是作者真正的心曲。正是：

玉湾回眸四十篇，一字一句述真言；

八秩风雨潇潇过，浆声帆影运河边。

　　○清风 医务工作者，业余喜阅读、写作，桐乡市作协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