斑马线

　　一道道粗线，喷上白漆，与地面黑白相间，呈横格状，似斑马身上的斑纹，形成人行斑马线，在车道上赫然醒目。简洁的标线，立一条规矩，守一份约定，引入一些故事。

　　老太太近年很少出门，说得确切点，是不敢多出门。10多年前斑马线上的情景历历在目。那是个寒风凛冽的傍晚，人在车缝间穿行，如履薄冰；车在人群中前行，呼啸而过。司机无视行人，脚踩油门时，撞倒了她。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绳。记忆长河中涌起的岁月伤痕，叫她如今仍按老规矩，习惯性地站定，左看看右瞧瞧，好像不等车先过是大逆不道似的。但等了许久，车停止不动。咋回事？难道抛锚了？不然何以停车？司机摇下车窗，示意她先行。她反应迟钝，纳闷司机怎会招呼她？直到我走近，拉着她走过斑马线。过马路后，我俩一路同行，虽素不相识，却如遇知己。她感动于今日之暖意，对我倾吐斑马线上曾经的无助，而我向她讲述斑马线上近年的文明。司机给予，行人感恩，心有灵犀的温情，自此摆脱了老太太出行的焦虑。

　　公交车上，乘客不多，或极目远望，或低头玩手机，或闭目养神。窗外秋风裹挟着树叶飘过，行人和车辆各行其道，交通通畅。沿途站点上来一名女士，约莫四五十岁，胖墩墩的，声音高亢，中气十足。貌似司机多年不见的老友，一上车，便口若悬河，滔滔不绝，与司机讲不完的“空头”。“停！”突然车上一名男士狂喊，大家惊愕失色，“聊天女”正聊得起劲，以为叫停其聊天，转过头，怒瞪“狂喊男”，眼神冷漠，嘴角紧抿，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。“斑马线！”“狂喊男”指着前方对司机说，声音铿锵有力。司机这才意识到因聊天疏了神，立即停在斑马线前。“聊天女”自惭形秽、汗颜羞耻。斑马线上的行人，有挥手示意司机的，有点头微笑的，也有疾步向前的。人畅其行，其中还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。我们愣愣地看着“狂喊男”，赞叹又钦佩。

　　下班高峰，斑马线上，行人摩肩叠足，络绎不绝。一辆红色轿车停下礼让，行人立即小跑步快速通过，但后排行人接踵而来，挨三顶五地，仿佛永远没有尽头。我被夹在潮水般人群中，欲行又止，希望车先过，生怕交通拥堵，而车彬彬有礼，静静等候。后面的车也紧随其后，缓缓停下，一大溜礼让的各种车辆，排着长龙，留在斑马线前，远远不止五六分钟，无一鸣笛，惟闻人群前行之踏踏脚步声。人潮与车流，是小城生活烟火气的一种，热闹，有条不紊，无声默契。落日余晖泻下，为斑马线上温情的风景，镀上玫瑰色的金边。

　　我是2004年学的车，彼时斑马线多形同虚设，礼让斑马线只是应付考试，近年从纸上谈兵逐渐成现实，才潜移默化熏陶着我。某天开车，一位大爷，头发花白，微弓着腰，手拎小包，肩背大包，一步三晃走过来。我做好预判，提前减速，稳稳地停车，让他先过。他忽然停下脚步，朝向我，目光与我交汇，鞠躬致谢。我受宠若惊，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。

　　致敬斑马线，感谢斑马线成为礼让行人的生命线。

　　○唐新苗 已退休，平时喜阅读、写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