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本读不完的“书”

　　　学步

　　学生是一本读不完的“书”，我整整做了30多年的老师才悟得这个道理。

　　刚从大学出来，自认为“满腹经纶”，做个小孩王不在话下，治几个伢儿绰绰有余。然而时间一长，我常听到同事的感叹：“老师越做越不会做了，越教越不会教了。”这是真话。

　　那是一个晚上，夜自修时，一名女生失踪了，同时失踪的还有隔壁班的一名男生。这让我万分焦急。给她父母及亲友去电话，都说不见其踪影，该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，就差一步：向派出所报案。一直折腾到夜里11点，女生出现在宿舍里了，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，我不便再找她理论，心里却想着：明天一定要好好地找她算“账”，狠狠地教训一顿。

　　第二天，课后找她谈话，她知道不辞而别，自修旷课，索性把嘴巴“封”了。这样僵住了许久，为了打破僵局，我只能作出让步说：“你说实话，出了什么事我来担当。”

　　“不处分我吗？”

　　“只要说实话，不处分！”

　　她犹豫一会，看看我，我用眼神鼓励她。她说：“我与哥哥一起出去了。”我心里一怔：哥哥？哪来哥哥？她明明是独生女呀。

　　我就追问：“你哪来个哥哥？”

　　她说：“隔壁班的那个男同学。”

　　这下我傻了，那位男同学既不是“堂”亲又不是“表”亲，何来是她的哥呢？我便问：“何以是你哥哥？”

　　她很坦然说：“我们自己认的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你左右都是同学，为什么要认个哥哥？”

　　她惊讶地看着我：“你不知道？我们女同学十七八九都认‘哥’的呀，没‘哥’要被人看不起的呀。”

　　这一说，真的要改变我的认知了，我不解地问：“你说说，为什么要认‘哥’呢？”

　　她反问我：“你有哥有妹吗？”

　　我说：“有。”

　　“你们这一代，有姐有哥有弟有妹，一家子兄弟姐妹有说有笑，外面被人欺负，有兄妹帮出头。而我们呢？一回家父母除了唠叨‘读书’没有第二句话。”

　　这让我第一次听到“独生子女”吐露的“兄妹”情结，这种情结或许是与生俱来的。的确，我们是兄妹满堂的一代，少则三四个，多则十来个，何以能理解缺兄少妹这一代人的孤独和苦恼呢？独生子女这种“情感危机”，也是我们政策制定者或心理学家们始料未及的吧。她是学生中出了名的牙尖嘴利，她的一番话反而让我茅塞顿开。而此前，我一直把学生们的异性交友误认为“早熟”或者“初恋”，竟是错怪了他们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我还是不罢休，又追问：“那么，昨晚你俩为什么逃出校门呢？“

　　“我有个妹妹发高烧住进医院，她爸出差了，妈上夜班，我去看她，因为晚上回来天黑，一个人怕，要我哥陪我一起去的。”

　　“妹妹也是自己认的？”我问。她点头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不请假呢？”我口气严厉。我想，既然叫进办公室，总得抓点“小辫子”治治她，好给自己一个台阶。

　　她瞪大眼睛朝我看看：“你不是又要说孤男寡女的……”

　　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嘴，我才明白，我们对“独生子女”的新生代的“感情危机”近乎是“情盲”，而更可悲的是，构筑“代沟”的始作俑者，恰恰是我们自己。

　　“还处分我吗？”她问。

　　我没正面回答：“只要你们说实话，我相信你们！”

　　谈话结束了，这件事却深深启发了我，我才知道学生是一本读不完的“书”。如果我们做老师的能放下架子，认认真真地去读这本“书”，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个谜团也许能一一解开。否则，如同“缘木求鱼”，自认为对学生负责，其实是我们亲手把“代沟”越挖越深，直至无法跨越。

　　○学步 原名丁伟驹，桐乡一中退休教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