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

　　小琦手写的字：“我还会弹钢琴呢”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花花”。

　　孩子们做的手工作品。

　　烹饪课孩子做的番茄蛋花汤。

　　在桐乡市特殊教育学校职高部，有一群存在着不同程度、不同类型残疾的学生。他们的日常学习、生活是怎么样的？很多普通人都不得而知。前几天，该校副校长沈亚香带我走进了这里——

　　一名00后脑瘫女孩的B面

　　小琦（化名）缓慢地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：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花花（华晨宇）？我说：“我看到你小说里夹着的书签上是他。”小琦迅速用两只手捂住脸，过了几秒再放下时，白净的脸蛋上多了两抹明显的绯红，她害羞了。

　　和所有处于花季年龄的女孩子一样，正在上高一的小琦喜欢看小说、刷抖音、关注自己的“爱豆”……对了，小琦还会弹琴。不同的是，小琦是个脑瘫女孩，由于全身肌肉不受控制，她的身体会不停摆动，并且有严重的语言障碍。与人交流时，她基本只能发出模糊的一串声音，写字条是她常用的交流方式，只是写得有些慢。我问她：“你以后想自己写文章当作家吗？”她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，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：“想！”一个与正常人无异的灵魂被装在受限的躯体里，艰难地进行着自我表达。

　　小琦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前两年火遍全网的女诗人余秀华，不过余秀华的脑瘫程度比小琦轻很多，语言表达和行动能力相对较好。而小琦行走时需要助行器，脸部表情很难控制。我拿出手机搜索余秀华的信息给小琦看，她好奇地看着，并向我点头示意回家后会再去网上搜索了解。令人印象深刻的是，在小琦的身上我感受不到悲观的情绪，可能这与她所处的环境有关。

　　在桐乡市特殊教育学校职高部，每名老师的身份里多了一重类似父亲或母亲的角色。学生对老师信任且依赖，这种信赖是一点点从在校的学习、生活之中积累、建立起来的。张晓晨是小琦的班主任，“小琦是个非常乖巧的女孩，从来不给老师制造额外的麻烦。”她允许小琦的抽屉里放课外小说，这是她默许的特权。张晓晨问我小琦喜欢的华晨宇是不是经常参加《王牌对王牌》节目的那个人，我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她赶紧把那张书签小心地放回小琦的书里，像守护自己女儿的小秘密一样小心翼翼。

　　特殊教育是一项很有挑战性的工作，面对一群特殊的孩子，老师需要付出更多的爱心、耐心、细心和责任心。在这里，老师和学生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孩子要多，对每个学生的脾气、性格、生活习惯都了如指掌。有时候，老师对这些弱势学生的关怀，像他们的父母一般，有点唠叨。在这里，学生之间的情感也如兄弟姐妹一般，会争吵、打闹，但没有恶意霸凌或歧视。他们在一个充满爱与平等的环境里学习、生活。我想，这是我在小琦的身上看不到阴霾的原因。在这里，小琦能感受到更多对美的向往以及对新鲜未知事物的好奇。

　　这些都是他们表达爱的方式

　　人天生具有对爱的感知和表达能力，这里的学生也一样。他们会用简单的语言、真诚的微笑、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去表达爱。

　　沈亚香带我来到高二折纸课教室，一个叫拉拉（化名）的男生看到沈老师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，嘴里喊着：“啊，啊，妈妈。”并向沈老师张开自己的手臂，沈老师告诉我，这是她带的第二届学生之一。”她走到拉拉身边，他的情绪很快平稳下来，坐回椅子上，并把自己的头靠在沈老师身上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，嘴里依然不时喊着：“妈妈”。

　　拉拉是一个有重度智力障碍的学生，他的目光注意到了我这个外来者。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介绍自己，只能向他点头致以微笑，没想到，拉拉朝着我也喊“妈妈”。原来，“妈妈”这个词是拉拉为数不多会完整发音的词，在他的世界里，“妈妈”这个美妙的词代表了多种情感：看到自己喜欢的老师喊“妈妈”，向陌生人表示友好喜悦的心情，喊“妈妈”……这个男孩将“妈妈”这个词延用到更多表达爱的场合里，这是属于他的爱的语言。

　　在烹饪课教室里，老师在教学生做番茄蛋花汤，小斌（化名）动作比较缓慢，他按着老师的要求，小心地操作着。一个学期学习5道菜，3年下来可以学会做几十道菜。沈亚香告诉我，曾经有一名学生的父亲，下班回家看到桌上有儿子做好的饭菜，他的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。对于这些残疾学生的家长来说，孩子能够拥有基本的独立生存能力是他们最大的期望。如果有生之年，还能享受到孩子为父母做些什么，就已满足。沈亚香说，不管是老师，还是家长，都要学会对每一个智力障碍孩子提出适当的目标、增加包容。或许那几道菜味道平平，但却已是孩子尽全力学习的成果，是孩子尽力向父母表达的爱。

　　其实，只要每个人都学着去理解这些学生表达爱、表达自我的方式，那就意味着生活向他们敞开了大门，愿意接纳他们到社会的生活圈子里来。沈亚香看待这些孩子的视角或许是值得我们思考的。“当我们老了，身体机能会慢慢退化，比如我们可能会老年痴呆、中风之后无法说话、手脚失去力气无法行走……那个时候的我们，其实和这些孩子一样。”

　　所以，包容他人的缺陷，其实就是包容我们自己。缺陷的背面，或许有我们未曾看到过的美。

　　记者手记：

　　在这群学生里，还有不少学生的爱好与常人无异，比如小枫（化名）喜欢看《爱情公寓》，还有一个自己的抖音账号，他能比较顺畅地与人交流；小斌（化名）喜欢打游戏，他说自己将来想做一个游戏博主；小超（化名）说他想当老板，将来要开酒店；小艺（化名）喜欢写字……他们笑着告诉我自己的爱好、理想，充满朝气和期待。

　　数据显示，截至2020年，全国共有特殊教育学校2244所。招收各种形式的特殊教育学生14.9万人，在校生88.08万人。特殊教育学校共有专任教师6.62万人。在这个特殊教育的世界里，缺陷可以是另一种美。沈亚香反复跟我说的一句话是：“常年跟这些孩子在一起，我觉得自己的心态更积极了，因为你会发现，适当期待，快乐变得容易多了。”